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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女副局长”的“局”:安排工作为名骗夫家亲友数百万

时间: 2024-05-30 04:35:23 |   作者: 游园广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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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2018年,31岁的常岭以“教育局副局长”的身份,嫁给了48岁的老板郗德广,在之后的两年时间里,常岭为郗德广二十余名亲友“安排体制内工作”,多次索要打点费用共计数百万元,亲友们甚至辞去工作等待到学校或教育局上班。

  去公安局自首前一刻,自称“教育局副局长”的常岭在财政局门口,仍在给众人画一张大饼。

  2020年7月20日,常岭把多位受骗者叫到辽宁省锦州市财政局门口,称自己修路的工程款即将划拨下来,让他们等着拿钱,随后她以回家拿东西为借口离开,去了锦州市太和公安分局自首。

  2018年,31岁的常岭以“教育局副局长”的身份,嫁给了48岁的老板郗德广,在之后的两年时间里,常岭为郗德广二十余名亲友“安排体制内工作”,多次索要打点费用共计数百万元,亲友们甚至辞去工作等待到学校或教育局上班。

  “上班通知”一次次被“临时取消”,索返费用也一次次被推托,让不少请托的亲友警觉起来。他们还发现,除了“安排工作”,常岭和郗德广还以“直补扶贫项目”的名义在当地多个农村修路,不仅拖欠施工方工程款,还以“打点才能下拨工程款”的名义,向各方要钱。

  常岭向锦州市公安局太和分局自首次日,太和分局对“常岭涉嫌诈骗案”立案侦查。常岭自首后,郗德广告诉亲友,自己也是受害者,不仅做煤炭生意赚的几百万全部搭进去,甚至连女儿和母亲的首饰都被他拿去变卖。

  2020年8月6日,郗德广被警方传唤后拘捕。9月16日,锦州太和分局办案民警向新京报记者透露,常岭、郗德广两人涉嫌诈骗已被批捕,目前案件仍在侦查中。

  锦州市教育局一名主要领导接受新京报记者正常采访时一再表示,该局没有常岭这个人,他也不认识。常岭的舅舅介绍,律师透露常岭涉嫌诈骗与欠高利贷有关。

  郗德广农村老家的小院。常岭租的豪车之前就停在院子里,她还要求郗母不要种菜,方便停车。新京报记者 赵朋乐/摄

  郗德广的表哥第一次见到常岭,以为她只是个普通农村妇女,身材偏胖,一米七多高个子,穿着肥肥的萝卜裤、宽松T恤,梳个低马尾,也不化妆,一副朴实的样子。“她自称是教育局的领导,聊到什么,拿起手机就跟相关领导打电话。”郗德广的表哥之后觉得,她可能假打电话。

  亲友们介绍,常岭和郗德广是2018年5月通过聊天软件相识,当时常岭在锦州一家私立幼儿园做副园长,她告诉郗德广,这家幼儿园是自己开的。事实上,据亲友们事后了解,她只是在那里打工,每月3000块工资。

  郗德广是大行德广贸易公司的老板,离过三次婚,在锦州港做煤炭贸易,生意还不错。郗德广对朋友说,是常岭倒追的他,她说家里非常有钱,妈妈是做工程的,锦州好几套房子,在葫芦岛还有店面和山头。

  常岭还告诉郗德广的父母,自己算过命,就得找有过三个孩子的人嫁,不需要房子,也不要彩礼。两人很快在2018年12月份领了证。

  最让郗德广值得向朋友夸耀的,是常岭的“身份”。常岭自称2018年从幼儿园离开后,从省教育厅调到市教育局任职,主管幼教工作,最重要的是,她还带来了20个体制内工作名额。

  在亲友印象中,常岭身份多变,有锦州市教育局管后勤的书记,也有管档案的书记,后面还被提拔为锦州市教育局副局长。常岭自称,自己舅舅是南方一家电视台副台长,也跟锦州市教育局领导关系好。

  朋友们明显感受到,郗德广状态变了,穿起名牌衣服,说话口气比以前更大,聊天时会讲起教育系统的事儿,说常岭跟教育局领导关系很好,经常一起吃饭。2018年9月份,亲属和朋友们陆续接到郗德广电话,说有进体制内工作的机会。

  张雪就是这里面一位。2014年郗德广刚开公司时,张雪为他做过兼职会计,还借给过郗德广钱应急,两人关系一直不错。电话里,郗德广介绍,常岭能帮忙安排30岁左右的亲友进小学做后勤工作。

  张雪今年40岁,她也很想进体制内,羡慕在学校工作有寒暑假。2018年10月中旬,郗德广提出,工作名额别浪费了,超龄问题让常岭问问领导能不能通融。当天下午,郗德广就打来电话,让张雪准备资料。

  2018年11月1日,正当张雪准备“面试”的时候,郗德广通知,交1万元面试费打点教育厅的人,就可以轻松通过。张雪很痛快就交了,她也听说过有朋友办体制内工作花几十万,相比之下,1万元不算多。

  辽宁省锦州市义县拉拉屯村,由于常岭和郗德广没有结清工程款,施工方的修路设备还留在原地。新京报记者 赵朋乐/摄

  第一次面试没去成,具体理由张雪已经记不清。翻看着转账记录,张雪想起,2018年12月9日,郗德广又提出交1万元打点,并要求她把本职工作辞掉,下午就去“办理工作”,教育局一位“孙局长”会亲自带他们过去。但到了下午,“孙局长”又临时有事。

  但张雪没有起疑心,郗德广当时生意不错,给大家送面试题的时候开着奔驰。他也经常说,以前受朋友们帮助,现在发达有能力了回报大家。

  常岭和郗德广承诺给张雪的职位,从小学后勤,一步步换到了市教育局,甚至是“幼教科长”,而各种公示费、打点费,也一次次加码。

  职位变到市教育局之前,张雪已经为自己和哥哥的工作交了五十多万,掏空了积蓄,父母攒的养老钱也都交了出去,再交钱意味着只能借。张雪有些犹豫,但郗德广和常岭轮番电话劝说,“孩子以后出去工作或者找对象,说起来妈妈在教育局上班,比较有面儿”,为了孩子,张雪咬咬牙,继续交钱办工作。

  与此同时,她和母亲瞒着哥哥张义,为哥哥能去当地最好的高中工作而给常岭交钱,张雪听说,如果家长在哪家学校工作,孩子可以进校读书,没有成绩限制。张雪说,她这么做,也还是为了侄子的学业。

  和以前一样,每次都没去成。张雪告诉新京报记者,每次郗德广都通知说下周一9点上班,或者周二下午1点上班。很多次,张雪都早早换好衣服、化好妆准备去上班,但在最后关头,接到临时去不了的电话,只要质问,郗德广和常岭都说,下周一一定行,“准准的了。”

  不仅张雪,郗德广众多亲戚、朋友,很多这样辞职在家,一次次等待上班,连郗德广的女儿女婿也都一样。

  2019年高考前几个月,常岭让郗德广的二女儿去杭州办理大学入学,在酒店住了几个月,没有见到任何领导。常岭甚至没有让她参加高中会考,导致她连高中毕业证都没拿到,等待一年后无果,她只得去读中专。

  班没上成,郗德广和常岭要钱却越来越密集。“感觉天天在要钱,永远都说最后一次。”在怀疑中,张雪还继续交钱,她想,如果真是最后一次不交,之前的不都白交了。

  从2019年9月到2020年4月,张雪给郗德广或常岭的账户打了44次费用,共计120多万,每次打钱,常岭都称是“上面领导”的要求。其间,光职位培训费就交了8次,每次都是交双份,张雪和她哥哥各一份。在2019年12月,甚至还交了岗位公示费,也是双份,每人一万。

  哥哥张义告诉张雪,一定要给一个最后期限,如果到2019年12月31日,还没上成班,就不要继续了。到了2020年1月2日,上班再次落空,张义选择了报警。但警方给张雪打电话时,她称自己不存在被骗。张雪告诉新京报记者,她已经没有退路了,只能选择相信,希望这件事能成。

  哥哥一气之下拉黑了张雪,张雪老公也多次打电话给常岭,询问办工作情况,在电话里,常岭说还为张雪办了入党,肯定能去成。郗德广表示,等到上班了,张雪交的钱还能退回。

  到了2020年1月份,锦州市教育局管事儿的又变成了“才局”,又要继续交钱。因为家底被掏空,张雪已经交不起钱,郗德广甚至带她去贷款交钱,4月15日交的最后一笔1万块还是用借呗凑的。

  类似的情况出现在郗德广所有“办工作”的亲友身上,郗德广的大女儿说,就连自己也变成了他俩的提款机,郗德广总是要钱,把她的车和首饰都拿去变卖,“每次都说临时用几天,但钱拿走了就要不回来了。”

  郗德广、常岭二人在2020年6月写给张雪(化名)的欠条,明确写明了他们以“办工作”“办学籍”收受了张雪80余万,并约定了退还款项时间。受访者供图

  在郗德广和常岭“办工作”的过程中,一次次的临时取消和推托,也让大家起疑。

  常岭和郗德广婚礼后一周,郗德广请张雪、张义、方敏、鲁力等“办工作”的人一起吃饭。宴席间聊天时提到教育系统的情况,郗德广还称可以给大家办教师资格证。

  张义一听就非常警惕,他知道,教师资格证是国家考试,再有关系也办不出来的。但郗德广称,资格证在档案里,等大家上班后就可以看到。

  张义认定是骗局,他坚定不再“办工作”,让郗德广和常岭把钱退回。但对方一直推脱称事情正在办理。为了劝说妹妹,张义托关系打听到锦州市教育局并没有常岭这个人。

  面对质疑,郗德广很生气地回应:“当然打听不出来,常岭的编制在省厅,马上接手当局长,普通科员怎会是知道。”

  事实上,当时办工作的方敏、鲁力两人也打听到教育局没有叫常岭的人,质问时也被郗德广这般搪塞。

  2019年7月下旬,张义要求到常岭办公室,取办好的教师资格证和给儿子办的锦州最好高中的录取通知书。可在约定时间的前一天,郗德广打电话说常岭在酒店要跳楼,等张雪他们赶到的时候,看到常岭边抹眼泪边说,“都是真的为啥不相信”。但证书和通知书依旧没有拿出来,张义不敢再逼问,怕出事。

  直到孩子拿到另一所学校的录取通知书,那所托关系的高中通知书也没有拿到,常岭对此的解释是,因为张义的孩子同时报考了多所学校,没按她的要求只报最好的那所学校。张义说,他彻底不再相信郗德广、常岭二人,多次打电线万元要了回去。

  然而,之后张雪和她妈妈又筹钱,把钱交了回去,让郗德广继续为张义办工作。这样一个时间段,张雪的职位到了教育局,做管幼教的科长。常岭的职位也发生明显的变化,又被调到了葫芦岛市当一把手。张雪还收到过常岭发来的一段20多秒的视频,视频显示,常岭手持手机在葫芦岛市教育局走廊里行走,说“今天来葫芦岛报到了”。

  郗德广的大女儿告诉新京报记者,她在车里也听到过,有锦州市教育局领导给常岭打电话,恭喜她调任葫芦岛。不过女儿也怀疑,很多次常岭手机没亮就接起电线年底,郗德广大女儿还收到过落名为“锦州教育局长”的短信,说要给她职位升级。当时这个手机号显示为苹果ID,查询后,郗德广女儿发现,ID里显示的QQ号是常岭的,询问时,常岭却解释,这个手机拿去给领导用了。

  女儿把这些告诉郗德广,但郗德广表示,找工作的事肯定是真的。当时,郗德广还给女婿、亲弟弟媳、外甥、表哥朋友等多年的亲属和朋友“办工作”。

  “如果是骗的话,郗德广不可能骗自己的家人吧。”张雪坚信,这份工作真实存在。

  2019年10月,郗德广写给村路施工方的工程款欠款条,仅大王山沟村项目就拖欠36万元。受访者供图

  在很多人开始怀疑常岭和郗德广后,又有两件事情,似乎能打消大家的疑虑:一是郗德广认了一个“干爹”,另一件则是常岭拿到“扶贫项目”在乡村修路。

  亲友们回忆,这个微信名为“紫气东来”的人,在常岭的口中是“中央一级巡视员”,真名保密,但都知道郗德广认了他当“干爹”。

  “干爹”来了之后,夫妻俩要钱更密集了。郗德广就曾拿着与“干爹”的聊天记录,向张雪再次要三万元,说“干爹”可以找人帮她把工作再拔高一些。

  还有件事,让张雪认为郗德广、常岭二人线月份常岭和张雪微信聊天时,常岭说正在义县修路,还发来工地的视频。

  但修路的事从一开始就透露着神秘和古怪。常岭也告诉郗德广,这路是她妈妈的工程,瞒着她爸爸,让他去家里吃饭不要提这件事。常岭的舅舅说,常岭父母一直认为自身女儿嫁了个有钱人,修路的工程是郗德广的。

  义县头道河镇吴姓副镇长回忆,郗德广开车直接到镇上,称自己有“中央直补扶贫项目”,要建设美丽乡村,专门修村里“一事一议”剩下的道路。要相关文件时,郗德广说,“中央直补资金下来的,是啥项目你管啥,你得的是道,我也没骗你钱,我有钱,我就乐意做慈善。”吴副镇长说,这些话让他没法儿往下问。

  郗德广选择了拉拉屯村,这个村不是深度贫困村,没获得优先修路的资格,村里道路都是土路。郗德广要求村里铺好路基,剩下的他来修。拉拉屯村村长告诉新京报记者,郗德广对施工要求很高,用料和路面宽度、厚薄,都有严格要求,常岭也对修路很懂,聊起水泥、料石,“像是干过工程”。

  义县的黄生经过朋友介绍,承包了工程。开始当天,郗德广就给了他2万元设备入场费,掏了5万元材料款。但之后没有再付一分钱。

  这样的情况,在义县稍户营镇的大王三沟村、建昌县的前石门村都有存在,施工方都没有拿到钱,光黄生的施工费就达115万未付。郗德广多次表示,工程是常岭舅舅从中央要下来的,要向上面打点,工程款才能下来。他有次还向黄生称,款项下来了,但卡在一位领导那里,那位领导挪用吃利息了。

  在要账的过程中,郗德广多次表示工程款很快就下来,这一个项目是五年甚至十年的,他向黄生等人提出,如果掏10万代理费,可以将多个村的修路工程包给他们。这个“好处”,郗德广也提供给他的司机。司机回忆,当时他已经给郗德广20万,包括借款和办工作的钱,工作一直没办成,他不敢再相信郗德广。此外,司机给他干活期间,只去过葫芦岛教育局门口一次,从未见到常岭到教育局上班。

  2019年下半年至2020年,郗德广的很多亲友们已不再相信能安排工作,开始让郗德广退钱。和去上班一样,退钱的说辞也是“下周一肯定给”,但到时间点都没给。但大家依然相信郗德广,因为有工程存在,他们想“等工程款下来,大家的钱肯定有着落”。

  郗德广对工程款也信誓旦旦,他告诉身边的朋友,款项下来有几个亿,还打算将锦州知名酒企和几个知名酒店收购了。

  到了2020年6、7月份,修路施工方和“办工作”的亲友都不再相信常岭和郗德广,开始频繁要钱。

  黄生回忆,去要账估计有上百次,每次郗德广都约大家到锦州市政府附近广场,每次都有不同的理由不能给钱。不过每次黄生等人前去要账,郗德广都笑脸相迎,管吃管喝,有时还带他们去看个电影、泡个澡,因此,就算再生气,黄生也无法对郗德广强硬,“伸手不打笑脸人嘛”。

  但常岭和郗德广脾气大不同。6月中旬,一位前去要账的施工方到常岭和郗德广居住的酒店要钱,说“今天不给钱就死在这里”,常岭就说,“你死,不如我死在这里”,说完就要到窗边跳下去。类似闹自杀的行为不止一次,6月3日,常岭告诉来要账的人,她要去跳海,以此来“逼上面的人解决‘办工作’的事”,失联了一整天,后面称被人救了。

  张雪、黄生等人不再相信常岭的话。他们发现,常岭说的很多话都是假的。常岭开的奔驰、宝马、凯美瑞、迈腾、奥迪等豪车,之后证明这些车分别从三个租车行租的。大家索要工程款时,常岭还把这些车抵押给他们,后来租车行发现车辆行车记录有问题,直接把车取走。

  一家租车行老板透露,常岭从他家租用三辆车长达一年,每天的费用加起来是1450元,一年就是五十多万,到了后期,常岭有三四万租金未付,他就把车取回了。常岭最初遇见郗德广时开的是一辆奔驰,是以每天2000元的价格租来的。

  2020年7月20日,常岭将黄生等人叫到锦州市财政局门口,说款项即将下来,让大家等待,她自己要回家拿点东西,转身便去了锦州市太和公安分局自首。

  常岭自首后,在多位亲友的质问下,郗德广称自己也被常岭骗了,他结婚前买的一辆保时捷,也被常岭以上五个“6”的牌照名义开走抵押。郗德广告诉黄生,他发现,教育局长、干爹“紫气东来”、常岭妈妈的微信,都是常岭自己注册的。

  而常岭舅舅告诉新京报记者,常岭后期也向家里要钱,常岭父母都是下岗职工,就没有工程做,他在南方一家市级电视台工作,已离开锦州多年,并不认识教育局的领导,也从未帮常岭“办工作”及揽工程。

  锦州市教育局负责人一再向记者表示,自己根本不认识常岭、郗德广二人,更没有为他们办过工作。锦州市义县政府、财政局、交通局等多个部门均表示,就没有中央直补工程的说法,如果修路,会经过正规的报批、设计和公开招投标环节。

  2020年8月6日,郗德广被警方传唤后,便再没出来,众多等待常岭、郗德广“办工作”的亲朋好友,等到的却是两人涉嫌诈骗被批捕的消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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